朔望

何草不黄

冰玉·序章(上)

       神州上下五千年,始于启王朝,却有人道,“启滕有咎,唯象始发”。

  何有此言?且听分明。

  启朝始于龙氏,龙氏崛起于中原北方,随着人皇升献出世,率八百勇士南征,诸百部落无人能敌,数十年间便一统人族,建立人王朝。其背后的势力牵涉暧昧难言,唯一清楚的是与两教有关。成也如此,败也如此。

  眼见将氏覆灭前朝,又被弃繻窃取权柄,隶人为奴,上下无不唾骂王室犬儒,人不成人。直至宜采撷诛杀弃繻,还予滕朝江山一片清明。而宜采撷又死于内室暗杀。滕朝亡,秦氏驱逐两教离开中原,建立象朝。

  但两教不死,中原腹背隐患尤在。大夏、北参,夹中原以南北,虎视眈眈。

  王朝维稳,风调雨顺,大贵族们渐渐忘了外患,为了自己晦暗的欲望与虎谋皮,向两教寻求奉神的机会。

  奉神求神,这其中的渊源往前追溯,缘因太古,已不可考。只道蛮荒初时,人族懵懂无力,受挟于临、蒙两教,须择二者其一,诸百部落上上下下祝敬鬼神,故也称奉神时代。即便后来两教撤出中原,这种影响依然根深蒂固。祭祀作为奉神之礼的一部分,也始终贯穿着整个王朝时代。

  启朝正是因两教而亡。那些出卖了人族的无耻小人,谄媚地伏在两教的脚下左右逢源。滕朝时更是变本加厉。若非宜采撷与顺女戮联手诛杀弃繻,这片乱象还不知要纠缠到何时。

  但这二人身份有异,一者是临教的子玄君,另一者是蒙教的后主谊皇。

  两教之间从来不死不休。尨竞杀了他的母亲妣娏,妣娏的女儿继承妣娏之名,前者立临教,后者立蒙教,各自证道,争斗不知几千年。人族是两教博弈的筹码,是相拼的棋子,是数之不尽的蝼蚁,唯独不是众生之灵。

  临、蒙乃尸神血肉,自诩非凡,对待人族从来轻蔑残忍,哪曾正眼相看?由此猜测,宜采撷与顺女戮谋求合作一事大抵颇含内情了。

  只是那样的传奇,后人不得而知,唯在史书上再添一笔罢了。

  却说秦氏立象朝,以匡复人道而获众人拥护,同时也受制于各大贵族,不得不惯循旧制,轻易难改。尤在礼制一事,十分顽固。

  这些大小贵族们,不论是死后陪葬,还是祭祖祭天,有时庆祝打了胜仗,都要用人命去填。奴隶是最轻贱的命。有的贵族嫌弃奴隶,不喜用奴隶的命,竟抓些平民百姓,冠个莫须有的罪名,就拿去祭祀。

  这般上杀下也杀的风气逐渐激起民愤,不少刺客豪侠偷摸到这些人的宅邸里,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,挂在钉着麻布的竹竿上。

  惠帝从治下的骚乱里隐约觉察到不妥,唯恐重复两教的血腥历史,于是颁布法令——不可随意戕害人命,诸子与民同罪。

  但这个律令被贵族们闹了回去。他们知道这是惠帝不满贵族势大,想要在他们头上动刀子。元帝秦任也曾有意,但当时江山未稳,不敢轻易内动,便不了了之。

  惠帝因此忧心病重,他信任的驸马也莫名死去了。公主秦章彼时身怀六甲,听闻消息当即晕厥,后来产下的孩子也有了致命的缺陷。

  秦章拖着虚弱的身体对惠帝道:“我夫死于鬣犬,我儿生而缺心,这难道不是恶者快、善者痛吗?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
  她恳请帝王准许她施展禁术,为孩子挽留一线生机。

  惠帝道:“我妻已经亡故,我儿又要离去,这难道不是孤家寡人吗?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帝王。”

  他准许了秦章的请求。随着秦章公主封棺自缢,惠帝很快也病故了。

  留下来的孩子半死不活,一并掩进了棺材里,这一封就是百年。

  此时,奸人当道,江山倾颓。


  容成启明提笔写道:

  “众灵晦明兮象问,上下分野兮道形。俯仰天地兮诸物,冥观内察兮尸身。神化百态兮开蒙,道理纲常兮健行。天目分合兮翻覆,地腹呼吸兮降升。人道社稷兮靡盬,经营四方兮龙腾。龙星飞高兮亢悔,斗角于野兮屏篷。其血玄黄兮九子,死有子待兮哀骋。山海来往兮秽浊,灵亡归道兮愚生。闭目天问兮人何,王道求索兮瞑矇。其不知今兮未来,今不知古兮毋明。”

  他用的笔,锋是雪狼牙,杆是日沉木,墨是乌蛇涎,皮是银鹿皮,俱是稀罕玩意。只见狼牙孔里缓缓渗出毒液,侵蚀了坚硬的皮质,留下足以千年不灭的字痕。

  他穿着缎衣绸带,色质天成,仿佛流云曲觞,天水一色。四面是辉煌宫殿,金银玉石不计其数,画屏如风,香透纱厨,细毯云织,扇叶翕张。不见花而闻香,不见日而罩暖,俨然一座金笼。

  数重屏,数层帘。宫门在层层重重之外。

  但见一个袒衣露足的女人悠闲地从屏帘后面绕进来,抬眼触及容成启明,不由露齿一笑。她踱到容成启明身后,一边看他写的字,一边念道:

  “大道是从‘象’当中明了的。神以躯化万物,人为神所造,从而道中又诞生了人道。神明在斗争当中消亡,具有神性的人也失去了通灵的智慧,王朝不知该如何运转。当时神明不曾料到自己会消亡,如今的人们也不知道上古时的神明是何模样。”

  她讶异道:“玉郎,你这是在为祭祀之事开脱吗?想不到,你还真正是个王子皇孙。”

  容成启明放下笔,双手揣进袖子里。他一贯不喜说话时做旁的事。

  “霍夫人,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三个月。”

  霍夫人道:“哪里够呢?像你这般无心玉人,不待在棺材里,就要待在龛笼里。外面那些脏晦东西可不能玷污你,否则你母亲要流泪了。”

  说着叹了口气,“不要叫我夫人。我叫霍夐,你称我夐君便是。”

  容成启明静静看着她:“你也可称作君?”

  霍夫人轻轻一笑:“王位能者居之,他们不肯让我坐,我就砍了他们的脑袋。”

  容成启明想了想:“你不能。”

  当初惠帝只是颁布一个法令,就被那些贵族折腾得没了命,何况霍夐这样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。

  霍夫人浑不在意:“那也无妨。正好让他们斗去,我只等着别人来拉拢,坐分一杯羹便是。”

  容成启明不说话了,默然思索着。

  他在棺材里躺了一百年,漏了多少光阴,到底是错过了做人的时间。这是无心之人的可怜之处,他自己却无法察觉。

  人没有心能活么?当然不能。

  秦章公主的禁术把自己的命献祭给孩子,这是常理也是忤逆,当时九重雷霆在京城上方劈了三天三夜。之后便有传言,说王室有座陵,埋着死了丈夫的公主,她怨恨贵族,于是施展禁术变成厉鬼,夜中叩问寝眠。贵族心中惧怕,想要偷偷找到王陵处理掉,却一百年都没找到地方。

  霍夫人对此颇感兴趣,想法子从灵帝那儿套出话,灵帝隐约记得“玉树悲风”四个字,不以为意地告诉了她。霍夫人藉此猜到秦章公主的陵墓所在,但她没有声张,而是等到灵帝死了,自己大权在握之后,才率领亲信前往听海庄一探。若此事真,可作为一件把柄,若为假,也乐得给那些鼠蠹们添堵。

  岂料这一去竟有个意外之喜。霍夫人亲自下到墓穴里面,看见内中有两座棺木,一阴一阳。阴棺内有一颗玉心,阳棺内有一个空心玉人。她捡起还在勉力跳动的心脏,把玩了会儿,不知想到什么,了然一笑,将心脏按在玉人胸口。

  ——玉人活了。

  这玉人即是容成启明。他有一颗纯然无耻的心。他起初并不以人自居。霍夫人未曾告诉他对错,但他从旁人那儿学会了掩饰。

  他问道:“蒙教以女子为尊,人族王朝的事他们也要管吗?”

  霍夫人道:“不管别人,难道要管自己吗?妣娏和尨竞一同死了,两教群龙无首,做了好些荒唐事。眼见着人族兴盛,自是不甘。两教争斗至今,死伤不知凡几,酿成这千千万万年的血仇,哪还能停下来?子玄君和顺女戮有意终结两教争斗,把教内的不老不死的老古董们灭了个干净,中原归于人族,既是帮人,也是救己。”

  闻言,容成启明确定地道:“临教也插手了。”他皱眉:“两教要以人做舟。”

  霍夫人却轻描淡写:“两教还是太傲慢了。我能背叛蒙教,其他人自然也能。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做大事的人,能受嗟来之食。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夫人所为,何异于此?”

  霍夫人笑了:“活祭之祀,何异于此?”

  说罢拍了拍容成启明的肩头,径自离去。


  外面对霍夫人的行径一向略有微词。起先灵帝宠爱她,为她屡次破例,又封做夫人。但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……众人只道灵帝荒唐好色,就算那女子容貌美艳,口舌伶俐,哄得灵帝予取予求,保不准过段时间新鲜过去了,又有新人笑。

  谁成想就是这个成日里脸上带笑的女人,迷的灵帝把什么都掏给她,乃至一命呜呼,众人想要教霍夫人陪葬,却无奈于她有圣旨护身,又有一部分贵族和她交换了利益替她撑腰。下一任皇帝是宗室推出来的傀儡,不足岁的婴孩,哪里懂什么王权贵胄?就这般让霍夫人扶持新君,当上了摄政夫人。她在几个势力之间长袖善舞,兼又善用美貌和言语,权势如日中天。

  但这一切到挖出容成启明为止,仿佛一个轮回,霍夫人对容成启明一见钟情,沉迷如斯,也做出一些荒唐事。

  最初容成启明醒时,真正是个玉人,不动也不笑。

  霍夫人为了将他变得合乎心意,派人去寻天底下姿态最优美的鹤,请仪表最完美的礼官,之后又是各种才学优人者,无论老少贵贱,统统入宫为师,塑造他的每一分每一寸。

  如此雕琢,但见玉像化人,举动身姿是鹤,言行规格是礼,文采武沛是众,而他的心智——霍夫人将他带到朝堂侧殿,令他听了两个月的言语交锋,如此也隐隐显出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沉来。

  左右旁观的亲信见容成启明天赋绝世,学什么都快,唯恐不好拿捏,劝霍夫人折了他的骨头,就当养条狗,免得咬伤主人。

  霍夫人却道:“我想和人说话,而不是狗。和狗说话说多了,听什么都是狗叫,自己也是。”

  她有时也会用权势考验人性,教这不懂世故的赤子明白一些事情。

  有一次,她把容成启明扮成侍卫带到朝堂上,让他看众人跪拜的模样。

  容成启明专注地看了几个时辰,对她道:“他们想杀你。”

  霍夫人摇头:“这不是目的。”

  还有一次她带人出宫闱,在城里逛了一圈,冷眼看营营众生。霍夫人给了随从两样东西,叫他去茶馆里吃茶。随从穿着一件灰布衣裳,腰背佝偻进了门,掌柜的半睁着眼一瞥,指着角落里的油黑桌子:“坐。”扭头吩咐小二:“茶”。当随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铬子时,掌柜的嘴角皱纹堆起来,露出个笑,手往堂中央的桌子一递:“请坐。”又踢了小二一脚:“上茶。”待随从佯装怕热,扯开襟口掉出一块玉,掌柜的倏然睁大眼睛,连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,把人请到二楼包间里,赔笑道:“请上座。”紧接着扬声招呼:“上好茶!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他们不识人。”

  霍夫人仍是摇头:“这不是原因。”

  后来是一桩公堂审案,坐在堂上的肥脸官员眯着眼睛读鞫,把穷苦的父女俩判做隶臣妾,两张绝望麻木的脸血泪交融,而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椅子上,笑得得意洋洋。

  容成启明指着粉面油头的男人问:“他是什么人?”

  霍夫人道:“富人。”

  他又指了指父女俩:“他们呢?”

  霍夫人道:“穷人。”

  容成启明问:“可否把穷人全杀了,世上只有富人?”

  霍夫人惊奇:“为何?”

  “他在笑。”容成启明道:“笑是好事。世人追求好事,那么应当只存在富人,不该存在穷人。”

  霍夫人乐不可支:“你只有杀人一个办法么?”

  容成启明坦诚道:“这是最快的。”他想了想,觉得不妥,又改口:“应该还有比他更富的人,那么他也是穷人。如此算来,只有最顶端的人能活,那谁来杀人呢?应该把最多的留下来,最少的杀了。”

  霍夫人问:“什么人多,什么人少?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你我这样的人少,那对父女模样的人多。”

  霍夫人接着问:“你又不曾见过天底下所有人,怎么知道他们那样的人最多?”

  容成启明回答:“你在高位,他们在低位。你支使两个,两个支使四个,四个支使八个,总是越多的人才供得起越高的位置。”

  霍夫人笑了:“这样的话,你也该被杀。——你不想活吗?”

  容成启明想了想:“这是一件必要之事么?如果凡事服从我的意志,那么我认为,没有任何东西是有必要的,他们都可以死。但人无法决定一切,天地之间寒来暑往自有道理,应该让天的意志来决定。”

  霍夫人叹了口气:“看来你还不明白七情六欲啊。”

  她把容成启明放在阳阿宫,让他为那些女乐们排解心情。

  这些容颜姣好却又身份卑贱的女子们一看到容成启明就心生敬畏,只因他身上有贵重之气,不似凡夫俗子,便不敢冒犯。但容成启明性情冷淡,举止有度,也不与女子旖旎,渐渐地女乐们不怎么怕了,时而含羞带笑地向他行礼。

  这当中有个名叫婴婧的乐人十分胆大,几次为容成启明拨弦奏歌,表达心中的倾慕之意。但容成启明无动于衷,婴婧不由黯然神伤,虽还是为他弹奏,却换了阳春白雪的曲目。容成启明却很喜欢听。有一回婴婧来奏乐时心情不虞,歌声里也有悲意。容成启明问她:“缘何不快?”

  婴婧俯身告罪:“劳敢公子垂问!主人少忧,奴仆多忧,这是寻常事。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我从书里知道,多思之人多忧,少思之人少忧。惯常是享乐的人少思,而受苦的人多思。”

  婴婧连忙跪伏:“奴婢不敢!”

  容成启明问:“我既无钱财,也无官身,更不是哪家贵胄,你为何拜我?”

  婴婧道:“贵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,哪能由人分辩?公子璆欲纳我为妾,他既无品德,也无相貌,更无才智,我却不能拒绝。”

  “他凭贵贱看颜色,你凭样貌看德行。那么你们到底哪一方对,哪一方错?”

  “若他不强求,我亦不必受。”

  容成启明得出结论:“你想要一个公平。”他想到那对穷苦父女:“他们也想。”

  婴婧再次拜下:“公子是无忧之人,何来垂问?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我不知,所以欲知。”

  话落,他恍然大悟:“此求与众人也无不同。”

  于是霍夫人来时,容成启明对她道:“皆有必要。”

  霍夫人笑道:“这个‘皆’字对了,却又不对。”

  随后她帮婴婧拒绝了公子璆的强求,提拔她做女官,为容成启明读史。

  某日读到《子玄与顺女三宴》一篇,容成启明问:“宜采撷是临教之人,不必受人族强求,他既言不喜红豆公主,又为何与她成婚?”

  婴婧道:“红豆公主是滕朝王室嫡系血脉,才貌双全,她有哪里配不上子玄君吗?”

  “虽是相配。”容成启明斟酌道:“但他不以颜色或贵贱看人,这个相配是旁人所见,而非宜采撷自己。”

  婴婧笑了笑:“所以这也是强求。”

  容成启明接着听,“顺女居于太余,滕王请之不见,于是颁下召令,众人能请出顺女者,重重有赏。……”

  婴婧停下来解释道:“顺女戮乃蒙教少君,滕王畏惧两教,故而想要讨好她。”

  容成启明总结:“滕王强求顺女不得,便强求他人想办法强求顺女。”

  婴婧:“这不是强求,而是奉承。”

  容成启明似懂非懂地颔首,静静听她读了一会儿,又问:“子玄君凭何与顺女三宴?”

  “这……”婴婧迟疑稍许,似有顾忌,委婉地道:“不知公子是否听过鸻和鼍龙?”

  容成启明摇头:“但请女史详说。”

  婴婧道:“鼍龙在水,鸻鸟在天。古有云‘鼍鼓蓬蓬’,如蛟似虫,猛兽也。传闻鼍龙形状四足修尾,举止矫疾,口森锯齿,往往害人。但食肉积齿,须鸻鸟剔牙,这小小的鸟儿不惧猛兽,在它口中来去自如,岂非奇事?”

  容成启明:“恐怕不是真的。”

  婴婧抿嘴一笑:“或许是古人想臆,但旁人听了这个故事,应当有所领会。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所求相配,才是好事。”

  婴婧不无赞同:“子玄与顺女亦是如此。”

  容成启明受教,于是谢过她。


  翌日,霍夫人带容成启明前往靖阳都城中最大的囹圄。

  她在一片哀嚎中指指点点:“这个人犯下偷盗之罪,那个人也犯下盗窃之行,然而前者受徒刑,后者受肉刑,你知道为何吗?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。”

  霍夫人道:“受徒刑的,是丈夫让妻子在路上故意摔倒,趁人帮扶时顺手偷钱。受肉刑的,则是偷偷溜进富人宅邸里窃取贵重物品。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前者冒犯,后者威胁。故此判后者罪罚重些。”

  霍夫人:“从何说起?”

  容成启明:“女子示弱,是为骗。骗不损人安危,拆穿即无害。另一人则是进屋作案,若他持刀,又或遇上弱小,为掩盖动静,凌强杀之也不无可能。”

  霍夫人道:“只要多看多问,明辨是非并不是难事。那我再问你,一个妇人与人偷情,怀了情夫的孩子,丈夫不知,但他的庶子知晓,便状告了主母,应该怎么办?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这是礼教与刑法之间的矛盾。”

  霍夫人:“礼教说,子女不可状告父母。律法说,凡包庇罪行者,皆为同罪。你觉得哪个对哪个错呢?”

  容成启明道:“礼教谓不可状告父母,是为君臣不可犯上。若大人有过,可请宗亲族老。若涉罪行,再报司法。”

  霍夫人问:“你觉得他们会如此行事吗?”

  容成启明摇头:“恐怕不会。”

  霍夫人:“你可知道原因?”

  “一家一宗一国,皆是我好即好。”容成启明答道:“世道如人心,从来不会皆好。偷窃之因相同,其果却不同,个中差别再三揣摩,不过防微杜渐。知三年之旱,当蓄三年之水;知百年之旱,当凿河通渠。欲立万世之朝,当使人人皆好,才是我好即好。”

  霍夫人抚掌道:“你已经学有所成了。”

  她把容成启明安置在藏玉宫中,不允许任何人进来。

  霍夫人道:“你懂得了道理,却不会用,岂不是纸上谈兵?”

  于是把他关了三个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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